第34章

第三部分
  星期二,上午八点三十二分
  时间是个伟大的教师,但不幸的是,它杀死了自己所有的学生。
  ——路易·埃克托尔·柏辽兹
  第34章
  此刻,莱姆与萨克斯二人正安静地坐在一起,看着试验台上收集来的一大堆证物,有圣詹姆斯丑闻案的,也有钟表匠案的。
  萨克斯似乎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东西,实际上,莱姆知道,她正神游天外,想着别的事。他们聊了聊早些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情,聊到了很晚。虽然,一一八分局的警察腐败案已经十分恶劣,但让萨克斯更为触动的是,这些败类竟然曾想过对自己的警察同伴痛下杀手。
  虽然萨克斯说她还没决定要不要离开警局,但莱姆只看了她一眼,便知道,她是打算离开的。他还知道,她已经给阿盖尔安保公司打过几通电话了。
  毫无疑问,萨克斯是会离开的。
  莱姆看了一眼萨克斯的公文包,公文包敞开着,露出里面一张四四方方的白信封,那是萨克斯的辞职信。然而,如同在漆黑夜里耀眼的满月一般,信封白得刺眼,他渐渐看不清那上面的字,也再看不到其他。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转而看向眼前的证据。
  杰拉德·邓肯——汤姆戏称其为“低度罪犯”——还在量刑期间,等待法律判罚。但他犯下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轻罪。dna检测表明,那把美工刀上还有警方从港口打捞上来的衣服上,以及港口甲板上的血迹,都是邓肯自己的血,而甲板上发现的指甲也和他手指上的断痕吻合。
  一一八分局腐败案的调查进展得十分缓慢。
  调查显示,有大量的证据可以指控贝克和华莱士,还有托比·汉森的罪行。警方在萨科斯奇死亡现场采集的土壤样本,与萨克斯在克莱里别墅中发现的土壤,还有从贝克和汉森家中收集到的样本完全吻合。当然,还有一些绳索的纤维表明贝克与克莱里的死有关,但警方在华莱士的船上也发现了相同的纤维。汉森皮手套的皮革纹理与克莱里韦斯特切斯特别墅中发现的皮革痕迹吻合。
  但这三个无赖丝毫不配合。他们拒绝任何辩诉协议,而且,单从案件中的线索分析,已经找不出其他涉案人员,包括那两个在东村废弃杂货店门口望风的警察。两人都声称自己与腐败案毫无关系,是清白的。莱姆也试图让凯瑟琳·丹斯去审问二人,但他们拒绝交谈,嘴巴紧闭。
  莱姆有信心,他最终会将一一八分局的所有败类都揪出来,然后立案,将他们送上法庭。但他不想拖到最后,他想现在就解决这件事。正如萨克斯之前指出的那样,一一八分局还没暴露出来的恶徒很可能正计划着杀掉更多的知情人——甚至还想着杀掉萨克斯或是普拉斯基。更有可能的是,这些人正在威胁贝克、汉森和华莱士,让他们闭上嘴巴,否则就会伤害他们的家人。
  再说,莱姆还有其他的案子要查。之前,联邦调查局探员弗雷德·德尔瑞(被暂时从金融犯罪案地狱中释放出来)曾打电话告诉他另一起案件:有人闯入了位于布鲁克林区的联邦国家标准和技术研究所,并在其中纵火。虽然这次事件造成的损失很小,但罪犯破坏了机构内极为精密复杂的安全系统。再加上,恐怖袭击的阴影还笼罩在人们心间,任何政府机构发生非法入侵事件都会受到极大的关注。联邦调查局想让莱姆协助犯罪现场调查,莱姆也很想帮忙,但他必须先将贝克和华莱士等人的腐败案解决。
  一名警察送来了邓肯朋友案件的案宗,邓肯说过,贝克因为勒索不成,将他朋友杀掉了。这起案子到现在还没结案——谋杀案是没有调查期限的——不过这一年以来,案子没有任何进展。莱姆想从之前的案件入手,希望能找到一些别的线索,从而找出一一八分局里其他的腐败警察。
  莱姆最先查阅了《纽约时报》的档案,报道中称,一位来自杜鲁斯的商人,名叫安德鲁·吉尔伯特,死于一起疑似抢劫杀人案,案发地点在中城区。未发现嫌疑人,也没有后续报道。
  莱姆让汤姆找来了纸质的案件调查报告,并把它固定在翻页架上,这样莱姆就能一页一页地翻看了。一般来说,这样的案子中,案宗中的记录笔迹都是不同的,因为随着时间慢慢流逝,案件会不断地被转手——查案人员越来越不愿花精力在这种案件上。根据调查记录来看,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没有指纹或脚印,也没有空弹壳。被害人死于额头上两次中枪,子弹是十分常见的点三八口径特种弹。他们对贝克和其他一一八分局警官的配枪都做了弹道测试,但均与现场的弹道痕迹不符。
  “你有犯罪现场调查的证物记录吗?”莱姆问萨克斯。
  “我看看,在这儿,”萨克斯说,举起了一页纸,“我读给你听。”
  莱姆闭上了眼睛,这样可以更好地在脑内绘制场景图像。
  “钱包,”萨克斯读着,“一把圣瑞吉斯酒店的房间钥匙、一把迷你酒吧的酒柜钥匙、一支高仕钢笔、一台掌上电脑、一包口香糖,一小沓便笺纸,上面的纸上写着‘男卫生间’,第二张上写着‘霞多丽’,就这些了。凶杀组的负责人叫约翰·瑞佩蒂。”
  莱姆低着头,脑子里正反复想着什么。此刻抬头看向萨克斯,说道:“什么?”
  “我说,瑞佩蒂,他当时负责中城区北部的案子。你想让我联系他吗?”
  又过了一会儿后,莱姆回答说:“不,我有别的事需要你去做。”
  这行李箱简直是见鬼了。
  凯瑟琳·丹斯此刻正用她的ipod听着歌,耳机里现在传来的是蓝调音乐人——盲人莱蒙·杰弗逊的《许我墓前清净》。她盯着自己装得满满当当的箱子,无论如何也合不上了。
  她不过是买了两双鞋和一点圣诞节礼物……好吧,是三双鞋,但其中一双是平底鞋,那根本就不算是鞋。哦,对,还有毛衣。问题出在了这件毛衣上。
  她把毛衣拿了出来,再次试着合上行李箱。但还是差那么几厘米扣不上。
  见鬼了……
  行吧,她可以更优雅一点。她拿出一个塑料的洗衣袋,将行李箱中的牛仔裤、套装、卷发棒、长筒袜还有那件臃肿又讨人厌的毛衣都拿了出来,然后,再次合上行李箱。
  咔嗒。
  好了,恶灵退散了。
  酒店房间的电话响起,前台的服务员告诉她说,有一位客人来访。
  还真是会赶时间啊。
  “让她上来吧。”丹斯说道,五分钟后,露西·里克特坐在了丹斯房间里那张小巧的沙发上。
  “你想喝点什么吗?”
  “不了,谢谢,我不能久留。”
  丹斯对着房内的迷你冷藏柜点点头说:“发明迷你吧的人是个魔鬼吧,糖果和薯片是我的死穴,嗯,基本上,这里所有的食品都是我的死穴。而且,更可怕的是,那种辣味零食标价是十美元。”
  而身材完美的露西,看起来似乎从来都不需要计算食物的卡路里,却了然地笑了,而后说道:“我听说他们抓到他了,有个在我家警戒的警察告诉我的,但他也不知道具体细节。”
  丹斯向她说明了杰拉德·邓肯的情况。告诉她说,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清白的,还有纽约警察局一个分局,出了一起腐败丑闻。
  听了丹斯的讲述后,露西摇了摇头。随后,她四下打量了一下丹斯的小房间,无关紧要地说起了墙上的相框和窗外的街景,屋顶上的烟囱和积雪,还有一口通风井,她说完了街景里所有能说的东西,终于说道:“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声谢谢。”
  不,你才不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丹斯心里想着。但她嘴上还是客气地应道:“你不用谢我,那是我们该做的。”
  丹斯注意到,露西的手臂并没有交叠在胸前,女人正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坐在那里,她稍稍靠着椅背,肩膀放松,但没有垮下去。她看起来即将坦白些什么。
  丹斯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徘徊。随后,露西开口说:“你是一位心理顾问吗?”
  “不,只是一名警察而已。”
  在她的审讯过程中,疑犯常常会在坦白事实后继续讲下去,讲他们悖德的不幸故事、可憎的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嫉妒、出轨的妻子和丈夫、愤怒、愉悦和希望。自我剖析着、寻求着建议。不,她不是一位心理顾问。但她是一名警察,是一位母亲,还是一个人体动作学专家,这三种身份都要求她成为一名专家,一门差不多已被遗忘的艺术——聆听的专家。
  “好吧,我感觉与你很聊得来。所以,我想,有件事,也许可以问问你的意见。”
  “嗯,你继续说。”丹斯鼓励道。
  露西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今天就要去参加典礼了,就是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个。但是,有个问题。”她又讲了一些关于她海外服役的事,那些管理燃料和供应的工作。
  丹斯打开了迷你吧,拿出了两瓶标价六美元的巴黎水,挑眉看向露西。
  露西犹豫了一下,说道:“哦,当然可以。”
  丹斯将瓶子打开,递了一瓶给露西。双手忙碌时,大脑就能解放出来思考,还能好好地组织一下语言。
  “是这样的,我的队里有一个下士,皮特,是南达科他州的预备军人,人很有趣,特别有趣的一个人。他在老家那边当过足球教练,做过工程。我刚到那边时,他帮了我很多。有一天,差不多一个月前,我们两个要去处理几辆出了故障的货车。有些车要送回胡德堡维修,有些车我们能自己修,还有一些只是有些剐蹭。
  “当时,我在办公室,他去了食堂。我们约好,我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开车去接他,然后我们一起开车去事故地点。我是开着一辆悍马去的,当时,我已经看见了皮特在那儿等着我。然后,一个ied爆炸了。ied就是一种炸弹。”
  丹斯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爆炸时,我离他只有十米左右。皮特还在向我挥手,然后一阵闪光之后,一切都变了。就好像是你一眨眼,原来的广场就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她转头看向窗外,“食堂的整个门脸全都炸没了,棕榈树——消失了。那些站在附近的士兵和平民……一瞬间,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丹斯明白这种语气,她经常听到目击者用这种语气谈论起他们死于案件中的挚爱,那是最难进行的审讯。比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更加艰难。
  “皮特的身体碎掉了,只能这样形容。”她顿了顿,说,“他满身是血,皮肤焦黑,四分五裂……在那边,这种场景我见得多了。但是这次实在是太可怕了。”她喝了一口水,而后把瓶子抱在怀中,像是抱着一个娃娃。
  丹斯说不出安慰的话——没用的。她点了点头,让露西继续。深吸一口气后,露西的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通过专业的判断,丹斯明白这种姿势的含义——很常见的一种——试图压制住因愧疚或痛苦、耻辱而引发的强烈的紧张感。
  “问题是……我当时,迟到了。我在办公室时,看了时钟。当时是十二点五十五分,我还剩半杯汽水没喝完。我想过,扔了剩下的这半杯,直接出发——我五分钟就可以到食堂——但我想把它喝完。我就是想再坐一会儿,把它喝完。然而我去晚了。如果,我准时到了食堂,他就不会死了。我就能接上他,而且爆炸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走出半公里了。”
  “你当时受伤了吗?”
  “一点轻伤。”她说着,拉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一大片厚厚的伤疤,“这不算什么。”她看着这块疤,又喝了些水。她双眼空洞,说道:“我哪怕早到一分钟,他至少也来得及上车,有活命的机会。六十秒……就能决定他的生死。全都因为一杯汽水。我只想喝完那杯该死的汽水。”她嘴边扯出一个悲伤的笑,说道:“然后,猜猜是谁跳出来要杀掉我?一个自称钟表匠的家伙,把一座大得吓人的时钟放进了我的浴室。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在想,仅仅一分钟,怎么会给生命带来生与死的不同,结果这个变态直接把一个时钟扔到了我的脸上。”
  丹斯问:“还有什么?还有别的事情困扰着你,对不对?”
  她挤出一丝微笑,说道:“是的,问题是这样的。大概到下个月,我就服役到期了。但是,我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皮特,对这件事,我没法释怀。所以我对长官报告说,想要延期服役。”
  丹斯点了点头。
  “这次典礼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并不是为了表彰受伤的士兵。我们每天都有人受伤,是为了表彰延期服役的士兵。军队现在招兵困难,所以,高层想让我们这些延期服役的士兵作为一种宣传。就像是说,我们很喜欢那种生活,所以还想要再回去。”
  “但是,你却又改变了主意?”
  露西点头,说道:“这件事已经快把我逼疯了。我睡不着觉,不想亲近我丈夫。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很孤独,很害怕。我想念我的家人。但我知道,我们在战场上做的事情也很重要,是对很多人来说都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没法决定,我就是没法做出决定。”
  “如果,你告诉他们,你改变主意了,会怎样?”
  “我不知道,他们应该会很生气。但也不至于把我送上军事法庭。其实,更多的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我那样做,就会让别人失望,会是一种逃避。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逃避过。那样,我就成了一个不守诺的人。”
  丹斯思考了一阵,喝了一口水,说道:“我也不能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但是,我想告诉你一点:我的工作,就是设法找出真相。我每天打交道的人,基本上都是罪犯,这些家伙知道事实真相,可为了保住自己,他们就会说谎。除了他们,我还遇到过很多人,会在他们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自己欺骗自己。
  “但无论你是在欺瞒谁,警官也好、你的母亲也好,或是丈夫、朋友,甚至是你自己,这种行为表现出来的症状都是相同的。你会感受到很大的压力、愤怒和抑郁。谎言使人丑陋,真相则完全相反……当然,有时候,人们最不想说的,就是真相。我已经记不清见到过多少次疑犯在坦白真相后,脸上露出释然和放松的表情了。更奇怪的是,他们有时还会感谢我。”
  “你是说,我自己早已知道如何选择。”
  “哦,是的。你确实知道,就在你的心里,只是被你自己掩盖起来了。虽然,你可能不太喜欢你的答案,但它就在那里。”
  “我要怎么找到它,审问我自己吗?”
  “你知道吗,这种说法很棒。当然,你要做的就是像我一样,找出那些感受的来源:愤怒、抑郁、否认、借口和辩解。你什么时候会有这些感觉,又为什么会有这些感觉?隐藏在这些情感之后的,是什么?而且,千万不要让自己临阵退缩,你要专注去找,这样,才能找到你的真实想法。”
  露西·里克特倾身拥抱了丹斯,很少有谈话对象会这样做。
  露西的脸上露出微笑,说道:“嘿,我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写一本自助指导书,书名就叫《女孩们的自审指南》,肯定会成为畅销书的。”
  “我们一有时间就开始写。”丹斯笑道。
  她们用各自的瓶子碰了一下杯。
  十五分钟后,她们正享用着客房服务送来的蓝莓松糕和咖啡,丹斯的电话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不禁摇摇头,笑了。
  莱姆的公寓房中,门铃声响起,不一会儿,汤姆带着凯瑟琳·丹斯走进了实验室。此时,丹斯的头发披散着,没有像之前那样绑着麻花辫,ipod耳机依旧挂在她的脖子上。她脱下了一件薄大衣,与不久之前才到的萨克斯和梅尔·库柏相互问候了几句。
  丹斯弯下腰,摸了摸小狗杰克逊。
  汤姆说道:“嗯,我送你一件临别礼物怎么样?”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丹斯眼前的哈瓦那犬。
  丹斯笑道:“它是真的很讨人喜欢,但我家现在已经各种生物人满为患了——不管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都已经够多了。”
  刚刚的电话是莱姆打来的,电话中,莱姆客气地说着他的请求,请她再帮他们一次。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此刻,莱姆对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丹斯说道。
  后者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讲过加州汉森的案子——你通过看审讯录像发现了他的陈述中另有隐情,而且别有居心。”
  丹斯点了点头。
  “我想让你也帮我们看看这样一份录像。”
  莱姆之后对她说起了杰拉德·邓肯那位被谋杀的朋友,安德鲁·吉尔伯特。正是因为他,邓肯才走上了扳倒贝克和华莱士的复仇之路。
  “但我们在吉尔伯特案件档案中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疑点。首先,吉尔伯特有一部掌上电脑,却没有手机。这很奇怪。现在做生意的人,每人都有手机。他还有一个便签本,上面记了两页。一张上面写着‘霞多丽’,这可能是他记下来的备忘录,提醒自己要买的东西,还有一张便签上,写着‘男卫生间’。为什么会写这个?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是有听力障碍或是表达障碍的人才会写的字条。这样解释也很合理,‘霞多丽’是在餐厅点餐时给服务人员看的,然后问他们‘男卫生间’在哪里。再加上,他也没有手机。所以我认为,他会不会是个聋人。”
  “也就是说,”丹斯说道,“邓肯的朋友之所以会死于抢劫案,是因为他不懂劫匪的话,或是没有及时把钱包交出去,劫匪因此失去耐心,开枪射杀了他。而邓肯以为,是贝克杀掉了他的朋友,但事实可能并非如此,一切都是巧合。”
  萨克斯说道:“所以,事情变得更奇怪了。”
  莱姆说:“我找到了吉尔伯特住在杜鲁斯的遗孀,她说吉尔伯特从出生起就是位聋哑人。”
  萨克斯接着说道:“但邓肯却说,吉尔伯特曾在部队里救过他的命。但如果吉尔伯特天生是位聋哑人,那他根本就不可能去军队服役。”
  莱姆说:“我想,邓肯可能就是在报纸上读到了这起案件,于是谎称自己是被害人的朋友——为他扳倒贝克编造了一个借口。”刑侦专家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也许这根本没什么好查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揪出了一个腐败警察。但是这些小问题也不能放任不管。所以,你能看看邓肯的审问录像,说说你的想法吗?”
  “当然可以。”
  库柏在键盘上忙活了一阵。
  片刻后,屏幕上显示出了杰拉德·邓肯的广角视频。视频中,邓肯舒适地坐在市中心一间审讯室里,塞利托的声音传来,介绍着案件的一些细节,他的名字、日期和案件名称。随后,邓肯开始陈述自己的证词。在最后一个“连环杀手”的现场外,邓肯曾坐在马路边上,对莱姆坦白了一切。视频中的邓肯又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丹斯仔细地看着视频,在听到邓肯说到自己计划的一些细节时,她缓慢地点了点头。
  视频播放结束后,梅尔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刚好定格在邓肯的脸上。
  丹斯转头问莱姆:“这是审讯的全部内容吗?”
  “是的。”莱姆注意到,丹斯表情严肃了起来。莱姆问道:“你怎么看?”
  丹斯犹豫了片刻,然后说:“我必须得说,在他的话中,不仅是他朋友被杀这段供词有问题。我认为,视频中,他说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
  莱姆的家中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
  终于,莱姆抬头看向显示屏中的杰拉德·邓肯,平静地说道:“你继续说。”
  “在他说起设法将贝克送进监狱时,我获取了他的基准反应,因为,整个案件中,这部分是真实可证的。所以,以他这段表现为标准,他的反应一旦出现改变,就证明他在说谎。他在谈起他那位所谓的朋友时,表现与之前分歧很大。而且,我觉得他的名字并不叫邓肯,也没有住在中西部。哦,还有,他根本就不在乎丹尼斯·贝克。他对贝克是否被捕毫不在意。而且,还有一件事。”
  丹斯看向屏幕,说道:“你能把视频调到中间位置吗?有一段,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库柏将播放进度条向前调了一段。
  “就是那儿,回放一遍这一段。”
  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做不到。我也许钻了一些法律的空子……
  丹斯开始摇头,眉头紧皱。
  “怎么了?”萨克斯问。
  “他的眼睛……”丹斯低语,“哦,这是个大麻烦。”
  “为什么?”
  “我觉得他是个很危险的人,非常危险。我曾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去研究连环杀手泰德·邦迪的审讯录像,邦迪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也就是说,他在说谎的时候,完全不会有任何反常的表现或其他异常行为。但是,我曾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个极其微小的反应,就在他说自己从没杀过任何人的时候。那并不是一个典型的欺诈表现,还可能意味着失望和背叛。他在否认他个人存在中一些具有核心意义的东西。”
  “你确定吗?”萨克斯问。
  “不能完全确定,不。但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再问他一些问题。”
  “不管他打算做什么,在查明他的真正意图前,必须把他转移到三级拘留监禁。”
  邓肯被捕的罪名都很轻,也没有重大罪行记录,所以,此刻,他应该被关在中央大街的低级安全警戒拘留所里。虽说,想从那里逃出来不太可能,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莱姆让人用他的手机打给了曼哈顿市中心的拘留所管理员。
  表明身份后,莱姆提出将邓肯转移至三级监禁的要求。
  狱警却沉默着,没有说话。莱姆以为,这是因为这位公职人员不想听一个平头百姓对他指手画脚。
  老套的政治游戏……
  他看了萨克斯一眼,示意要她来传达这次转移要求。也就在这时,狱警说出了自己的原因。“那个,莱姆警探,”男人的语气充满不安,“他就在这里待了几分钟而已。我们都没来得及让他在这儿登记备案。”
  “什么?”
  “检方的人来了,和邓肯签了一些协议什么的,然后昨晚就把人放了,我以为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