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一百年前,住在这幢屋子里的人可能是一位小有成就的金融家。
  也可能是附近高级购物街——第十四街——上某男装店的老板。
  说不定是个政治人物,活跃于坦慕尼协会、深谙利用公众事务谋求个人财富的大人物。
  然而,这幢位于西中央公园大道的豪宅目前的主人,对这幢建筑的历史既不清楚,也毫不关心。那些令房子看起来典雅别致的维多利亚式陈设和十九世纪末风格的小装饰,都不能引起林肯·莱姆的兴趣。他只喜欢房里现在的样子:一张杂乱而结实的大桌子、几张旋转凳、数台电脑以及各式科学仪器——有密度梯度仪、气相色谱分析仪、显微镜、各种颜色的塑料盒、烧杯、宽口瓶、温度计、丙烷桶、护目镜、几个造型古怪带有锁扣的黑色和灰色箱子,看起来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深奥的乐器。
  还有电线。
  屋里到处都是电线,密密麻麻铺在面积有限的地板上。有的电线绑成一捆连接在某台机器上,有些则消失在墙上随便凿的洞里——为了布线,这几面历经百年而依然平整的水泥板墙,就这么被破坏了。
  林肯·莱姆本人身边倒是没什么电线。他的“暴风箭”轮椅和楼上的床铺都装上了麦克风,利用先进的红外线和无线电技术,可以用声控来操纵周围的一些装置和电脑。现在除了操控轮椅还必须用到放在触控板上的左手无名指外,其他一些诸如接电话、收电子邮件、切换连接至电脑显示器的复合式电子显微镜画面的动作,都能由声控的方式完成。
  他还可以声控操纵他新买的哈门卡顿8000型接收器。而此时,这台机器正播着一首爵士乐,让这个临时实验室里充满了令人愉悦的音乐。
  “控制,音响关闭。”听见楼下大门关上的声音,莱姆便不情愿地下达了这个指令。
  音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大门玄关和走廊传来的脚步声。他听得出,其中一个进来的人是阿米莉亚·萨克斯,她身材高挑,脚步声干脆轻快。接着,他又听到另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是来自朗·塞利托那双天生外翻的大八字脚。
  “萨克斯,”他们一走进房间,莱姆便嘟囔着说,“那是个大现场吧?很大,是不是?”
  “不太大。”莱姆这个问题让她皱起了眉头,“为什么这么问?”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个装有证物袋的灰色牛奶板条箱上,那是她和其他几名警员一起搬上来的。“我只是觉得奇怪,因为你去现场勘查花的时间太长了。你可以放心使用车上的闪光警示灯,你知道的,这正是它们被生产出来的目的。当然,你也可以打开警笛。”当莱姆闷得无聊时,不耐烦的情绪就会上来。在他的一生中,“无聊”是他最痛恨的邪恶力量。
  然而,对他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萨克斯非但不为所动,心情反而似乎特别好。她只说:“谜题都在这里了,莱姆。”
  他想起塞利托曾用“诡异”这个字眼来形容这桩命案。
  “告诉我详细情节。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萨克斯尽可能详细地把案发经过向莱姆叙述了一遍,一直说到疑犯最后从演奏厅逃脱为止。
  “去现场处理的两名警员听见里面传出枪声,便决定开门冲进去。演奏厅只有两个门,她们算准时间,从这两个门同时冲了进去,但嫌疑犯已经逃走了。”
  塞利托翻开笔记本。“那两名巡警说疑犯大约五十多岁,身材中等,除了胡子之外没有明显特征,头发是棕色的。案发时现场还有一名清洁工,但他说没看见任何人进出那间演奏厅。不过,你知道的,也许他患了目击者怕事症。学校方面会把这个清洁工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告诉我,我会去看看是否能帮他想起什么事情来。”
  “被害人呢?凶手杀人动机是什么?”
  萨克斯说:“没有遭到性侵害,也没有被抢劫。”
  塞利托补充:“我问过那对双胞眙。她一直都没有男朋友,没有任何会惹出麻烦的感情因素。”
  “她是全日制的学生吗?”莱姆问,“还是有其他兼职工作?”
  “是全日制的学生,不过她显然还在外面做一些演出。他们正在调查那个地方。”
  莱姆招来看护托马斯,他的字写得很好看,请他和过去一样担任记录员的工作,把证物内容写在实验室里的那块写字板上。托马斯拿起笔,开始记录。
  此时,大门处传来敲门声,托马斯便又退出房间。
  “有访客!”托马斯在大门玄关处高喊。
  “访客?”莱姆纳闷地说,现在他根本没有接待任何访客的心情。不过,这只是看护开的一个小玩笑,走进莱姆房间的不是别人,而是身材瘦削、脑袋谢顶的鉴定专家梅尔·库柏。莱姆认识他已经许多年了,在他担任纽约市警局侦查资源组组长时,曾因一宗盗窃绑架案而与纽约州北部的一个警察局合作。库柏当时就在那里工作,他毫不客气地质疑莱姆对某种土壤的分析,而且后来证明他的确是对的。这件事让莱姆印象深刻,他回去查了一下库柏的档案,发现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位在鉴定领域相当活跃、备受尊敬的专家,也拥有国际刑事鉴定协会的会员资格。国际刑事鉴定协会是一个由利用指纹、dna、现场重建和残存牙齿辨识个体的专家所组成的团体。库柏拥有数学、物理和有机化学等学位,在物证分析领域称得上是第一流的专家。
  于是莱姆开始展开游说,想请库柏到大城市来,他最后终于答应了。这位平日说话语气轻柔、拥有交谊舞冠军头衔的刑事鉴定专家,目前任职于纽约市皇后区警察局犯罪实验室,不过当莱姆受托担任顾问,侦办一些复杂难缠的案件时,他就会跑来和莱姆一起工作。
  和房里的众人打过招呼后,库柏把鼻梁上那副哈利·波特式的眼镜一推,眯起眼睛看着那些装有证物的板条箱,锐利的目光让他看上去仿佛是一名正在掂量对手分量的棋手。“我们拿到了什么?”
  “‘谜题’,”莱姆说,“这是萨克斯的评价,谜题。”
  “是吗?那就让我们看看能不能把谜题解开。”
  库柏一边听塞利托讲述案情,一边戴上橡胶手套准备检查那些证物袋和罐子,莱姆驾着轮椅来到他旁边。“那个,”他用头示意,“是什么东西?”他的目光落在一个黏有扬声器的绿色电路板上。
  “那是我在演奏厅里找到的,”萨克斯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是疑犯放在那里的——根据他的脚印判断。”
  这块电路板似乎是一台电脑内部的零件,但莱姆对此毫不惊讶,因为犯罪者永远走在科技发展的尖端。著名的柯尔特1911点四五半自动手枪刚出厂时,除了军队以外没有人可以合法持有,但抢银行的劫匪就已经在使用了。除此之外,一些先进的无线电、通信器材、自动武器、激光探测器、卫星定位系统、移动技术、监视以及电脑加密等设备,往往在执法部门还没能拥有之前,就已经在歹徒的军火装备中了。
  因此莱姆不得不承认,有些歹徒的知识的确已经超出他的专业能力范围。于是但凡涉及电脑、手机以及类似这种奇怪的电路板之类的证物——他将这些东西称为“纳斯达克证物”,他全都请其他专家处理。
  “拿去市中心给托比·盖勒。”他做出指示。
  托比·盖勒是联邦调查局纽约电脑犯罪防治处一位能干的年轻人,曾帮过他们很多忙。莱姆很清楚,只要把这块电路板交给盖勒,他就能告诉他们这是什么装置,以及是从什么东西上面拆下来的。
  萨克斯立即把证物袋交给塞利托,他再转交给一名制服警员,由这名警员负责运送到市中心去。但萨克斯突然又让他回来,上前检查了证物袋上的保管卡,确认这名警员在文件上签了名,才放心让他离去。证物在从犯罪现场到法庭审理期间,所有经手的人都必须在那份单子上签名。
  “萨克斯,你刚才参加的评估测验结果如何?”莱姆问。
  “呃,”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觉得一定能过关。”
  这样的回答让莱姆觉得有些惊讶。阿米莉亚·萨克斯并不是一个很自信的人,每当有人恭维她的时候,她总是很不好意思,很难坦然接受。
  “我想也是。”他说。
  “萨克斯‘调查警司’,”朗·塞利托想了一下说,“她的分数一定很高。”
  接下来,他们继续研究在音乐学校现场找到的烟火类证物:引信和鞭炮。
  至少,萨克斯已解开一个谜题了。她向大家解释说,凶手把两张椅子后仰,让它们只用两条后腿斜靠着,用一根细棉线绑住这两把椅子,使它们保持倾斜。接着他把一根引信绑在棉线中央,点燃。过了大概一分钟,引信冒出的火花把棉线烧断,椅子便倒向地板,发出砰砰的声音,让外面的人误以为凶手还在里面。另外,他还点燃第二根引信,引燃了鞭炮,让外面的人认为那是枪声。
  “有办法根据这些东西追查疑犯吗?”塞利托问。
  “这是很普通的引信——无法追查来源;那个鞭炮也炸了,查不出制造者,什么都没有。”库柏摇摇头说。莱姆知道他说得没错,因为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一些细碎的纸屑,以及一根烧焦的引信金属芯。经过化验,那条棉线的成分也很简单,就是普通的纯棉,同样不可能由此追查出什么线索。
  “现场还有一枚闪光弹,”萨克斯说,看了一眼手上的笔记本,“当警员看见他站在被害人身旁时,嫌疑犯举起了一只手,接着便是一道闪光,晃得她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有闪光弹留下的痕迹吗?”
  “我找不到,她们说大概在空气中挥发了。”
  “好吧,朗,正如你所说的,‘诡异’。”
  “那就继续往下说吧。脚印呢?”
  库柏调出纽约市警局的鞋印数字资料库,那是莱姆担任纽约市警察局侦查资源组组长时建立的档案资料。经过几分钟浏览比对后,库柏说:“是黑色的爱步牌便鞋,尺寸大约是十号。”
  “痕迹证物呢?”莱姆问。
  萨克斯从牛奶箱里拿出好几个塑料证物袋,里面装的都是从黏性滚筒上撕下来的胶带。“这是在他走过的地方和尸体附近采集到的东西。”
  库柏接过袋子,将里面的长条形的胶带逐个取出,小心翼翼地分别放在几个检视盘上,避免它们交叉污染。黏在胶带上的东西大部分是灰尘,与萨克斯做的对照样本相符,这说明这些东西的来源既不属于凶手,也不属于被害人,而是在一般刑事案现场都会找到的东西。不过,有几条胶带上黏了一些纤维,而且是萨克斯在嫌疑犯走过的地方或触摸过的物体上采集到的。
  “用显微镜看看。”
  库柏用镊子夹起纤维放在载玻片上,然后放到双目显微镜下观察——这是分析纤维最常用的仪器。接着他按下一个按钮,原本由目镜才能看到的画面,立刻被投射到房间里的一台大型液晶电脑显示器上,每个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显示器上的纤维像一条灰色的粗绳索。
  纤维是刑事鉴定中的一个重要线索,因为它们很常见,会从一个对象转移到另一个对象身上,而且很容易识别。它们可分成两大类:天然纤维和人造纤维。莱姆立即发现这既不是黏性纤维,也不是高分子聚合纤维,所以说这些纤维是天然的。
  “但这是哪一种天然纤维呢?”梅尔·库柏大声问。
  “看一下细胞结构。我敢打赌这是排泄物。”
  “什么?”塞利托问,“排泄物?你是说大便吗?”
  “我指的是类似丝这样的东西,它是从虫子的消化道里出来的,然后染成灰色,再经过去光处理。梅尔,其他载玻片呢?”
  梅尔把其他的载玻片一一放至显微镜下观察,证实这些纤维都是同一种。
  “疑犯穿灰色衣物吗?”
  “不是。”塞利托回答。
  “被害人的衣服也不是灰色的。”萨克斯说。
  又是一个谜。
  “啊,”双眼还放在目镜上的库柏说,“这里好像有一根毛发。”
  显示器上出现一根长长的棕色毛发。
  “这是人类的头发。”这根毛发上有数百个毛鳞片,莱姆留意到这一点,于是便这么判断。如果是动物的毛发,就只会有几十个毛鳞片。“不过,这是假的。”
  “假的?”塞利托问。
  “嗯,”他耐着性子说,“这是真的头发,但是从假发上掉下来的。这很明显……你看头发的根部,那不是毛囊,而是胶质。虽然这可能不是嫌疑犯的头发,不过还是值得写在证物表上。”
  “这么说,他的头发不是棕色的了?”托马斯问。
  “基本上是这样,”莱姆简洁地说,“这正是我们所关心的问题。你就写:疑犯可能戴一顶棕色假发。”
  “遵命,主人。”
  库柏继续进行检验,在另外两张黏性胶带上,找到一些细微的土壤颗粒和某种植物碎屑。
  “梅尔,先放大植物碎屑。”
  在对纽约市的刑事现场证物进行分析时,林肯·莱姆总把重点放在与地质、植物和动物相关的物品上,因为这座城市只有八分之一属于美洲大陆,剩下的全都由岛屿组成。这表示每个区在矿物、植物和动物种类上多多少少都具有自己的特色,就算与邻近区域有相同之处,也很容易追溯出特定的位置。
  过了一会儿,显示器上出现了形状相当奇特的红色植物嫩枝和一小块叶片。
  “太好了。”莱姆说。
  “好什么?”托马斯问。
  “这种植物很稀有。这是红色山核桃树,在这座城市很罕见。我只知道两个地方有,一个是中央公园,另一个是河畔公园,还有……啊,看看那个,看见那团蓝绿色的东西了吗?”
  “在哪儿?”萨克斯问。
  “没看到吗?就在那儿!”莱姆感到一种痛苦的沮丧,恨不能从轮椅上跳起来自己用手指出显示器上的位置,“就在右下角。如果说那根树枝是意大利,那么那一小团东西就是西西里岛。”
  “看到了。”
  “你觉得如何,梅尔?是地衣,没错吧?我敢说这是菊叶梅衣。”
  “也许吧,”梅尔谨慎地说,“但是地衣的种类实在太多了。”
  “可是蓝绿带灰的地衣却不多,”莱姆冷冷地说,“事实上,几乎没有。而这一种绝大部分只存在于中央公园……太好了,我们现在有两条线索指向这座公园了。现在,我们再来看看土壤。”
  库柏换上另一个载玻片。显示器上出现如小行星般的土壤颗粒,但看不出什么明确的信息,于是莱姆说:“拿一点样本去做气相色谱分析。”
  气相色谱分析仪是由两种化学分析仪器结合而成的,第一种仪器将受测物质分离为单纯的元素成分,第二种仪器则辨识这些元素的种类。一些看起来完全相同的白色粉末,经过仪器分析后可能会分离出十几种不同的化学物质,例如碳酸氢钠、砷、婴儿爽身粉、石炭酸和可卡因等。我们可以把色层分析仪想象成一个赛马场,起初所有的构成元素都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但由于每个成分出发后的行进速度不同,渐渐便产生了差别。到终点时,质谱仪会把这些成分与资料库中已知的庞大资料比对,进而确认这些成分的名称。
  根据库柏的分析结果,萨克斯从现场取回的这些土壤中含有一种油脂,但经过比对后,资料库只能识别出这种油脂属于矿物油,而非植物油或动物油,除此之外,没有更详细的信息了。
  莱姆立即做出指示:“把样本送到联邦调查局去,看看他们实验室的专家是否有办法处理。”说完,他又眯起眼睛看着下一个塑料袋。“那就是你找到的黑布吗?”
  也许是条线索,也许什么都不是……
  她点点头。“这块布是在被害人被勒杀的那个房间角落里找到的。”
  “这是她带来的吗?”库柏问。
  “也许,”莱姆说,“但也不能排除是来自凶手身上的可能。”
  库柏小心翼翼地挑起这块布,仔细审视了一会儿。“是丝,手工缝的边。”
  莱姆默默凝视着这块黑布。它折叠之后只是一小块,但一展开就变得相当大,足足有六英尺乘四英尺。
  “我们已知他是先躲进那间休息室,等那个女孩进来,”莱姆说,“我敢说他就是这么干的——躲在角落里,把这块黑布盖在身上,于是别人就看不见他了。他本应把这块布带走的,但那两名巡警突然出现,让他来不及拿走。”
  可怜的女孩。当杀手像变魔术一样出现,把绳索套上她的脖子,她一定被吓呆了吧?
  库柏在这块黑布上找到几个黏在上面的斑点。他把这些污渍刮下放在载玻片上,显示器随即出现清晰的影像。在显微镜下,这些污渍呈现出不规则的边缘,有点像肉色的生菜。库柏用探针刺了一下,发现这些物质是潮湿的。
  “这是什么鬼东西?”塞利托问。
  莱姆判断说:“是某种橡胶,气球碎片——不对,没那么厚。再看看这个载玻片。梅尔,有一些弄脏了,应该也是肉色的。拿去做气相色谱分析。”
  在他们等待分析结果时,门铃响了。
  托马斯匆匆走出房间到楼下开门,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信封。
  “是指纹。”他说。
  “啊,太好了,”莱姆说,“指纹送来了。梅尔,快用指纹自动辨识系统比对一下。”
  联邦调查局功能强大的“指纹自动辨识系统”服务器在西弗吉尼亚州。把指纹转成数字档案输进这部服务器后,便能和全国的联邦部门或州政府的指纹资料库进行比对,并能在几小时之内得到结果。如果指纹够清晰的话,甚至几分钟内就能得到答案。
  “指纹情况如何?”莱姆问。
  “还算清楚。”萨克斯把照片举给莱姆看。有许多指纹残缺不全,但其中一张照片上清楚地留下了嫌疑犯的整个左手掌印。莱姆一眼便发现这个杀手有两根指头变了形——无名指和小指,这两根手指黏在一起,被同一块皮肤裹住,而且上面很光滑,没有纹路。尽管莱姆对法医病理学也有相当的了解,但还是无法根据这张掌纹照片判断这是先天畸形还是后天受伤所致。
  真是讽刺,莱姆看着这张照片心想,嫌疑犯受伤变形的是左手无名指,而那却是他颈部以下唯一能动的部位。
  这个念头一闪,他又皱起眉头。“梅尔,让这个画面保持一会儿……萨克斯,拿近一点,我要看清楚些。”
  萨克斯走到莱姆身旁,让他近距离再把指纹照片看了一遍。莱姆问:“你发现这些指纹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
  她回答:“没有……等等。”她突然笑了出来,“这些指纹是一样的。”她快速翻动这些照片,“疑犯的指纹……全都是一样的。那个小疤痕,全都出现在相同的位置。”
  “他一定是戴了某种手套,”库柏说,“上面有假的指纹。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除了在电视节目中。”
  这名嫌疑犯到底是什么人?
  显示器上出现了气相色谱分析仪的检验结果。“好了,我分离出了纯乳液……这是什么东西?”库柏沉吟着,“电脑判断说这是一种类似褐藻胶的东西。从来没听说过——”
  “牙齿。”
  “什么?”库柏问莱姆。
  “这是一种粉末,加水调和后用来制造模子。牙科医生使用它来做牙套和修补牙齿。也许我们这名疑犯最近刚看过牙医。”
  库柏继续研究显示器上的资料。“我们还有微量的蓖麻油、丙二醇、鲸蜡醇、云母、氧化铁、二氧化钛、焦油和一些中性色素。”
  “有些是化妆品中常见的物质。”莱姆说。他回想起以前办过的一个案子,那次嫌疑犯用唇膏在被害人的镜子上写淫秽的字句,而莱姆根据在嫌疑犯袖子上找到的唇膏残余物质定了他的罪。为了处理那起案件,他曾专门研究过化妆品的成分。
  “是她身上的吗?”库柏问萨克斯。
  “不是,”萨克斯回答,“我检查过她的皮肤,被害人并没有使用化妆品。”
  “好,先记在写字板上,以后再看看是否有什么用处。”
  接下来是检查绳索,即杀人工具。梅尔·库柏在陶瓷检视板上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这种绳索有两层,白色外层包裹住一条黑色的芯。内层和外层都是用丝线编成的,质地相当柔软,尽管是由两条绳索缠成的,却没有一般绳索那么粗。”
  “这有什么用处?这根芯能让绳索更耐用吗?”莱姆问,“还是比较容易打结?或比较难解开?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道。”
  “又多了一个谜题。”萨克斯用戏剧性的夸张口吻说。莱姆要不是心里表示同意的话,一定会立刻发火的。
  “是啊,”他有点狼狈地承认,“这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东西。我们继续吧,我想看一些熟悉的、我们能用的东西。”
  “那个绳结呢?”
  “是行家系的,但我认不出这是什么结。”库柏说。
  “把一张绳结的照片送到联邦调查局。然后……我们在海事博物馆里有认识的人吗?”
  “他们帮我们解决过几次绳结的问题,”萨克斯说,“我会传一张照片给他们。”
  这时,联邦调查局纽约办事处电脑犯罪中心的托比·盖勒打了电话过来。“很有趣,林肯。”
  “真高兴我们让你觉得有趣了,”莱姆嘟囔着说,“你何不直接告诉我们,你从这个玩具中发现了什么对我们有帮助的东西?”
  留着一头鬈发的年轻人丝毫没有受莱姆刻薄语气的影响,尤其是当谈论的话题涉及电脑零件的时候。“这是一个数码录音器,体积相当小。你的嫌疑犯录了一些声音在硬盘里,延迟了一段时间后才播放。我不知道他到底录下了什么,因为他放入了一个自动清除程序,把所有资料都毁了。”
  “他录下了他自己的声音,”莱姆喃喃地说,“现场警员听见他说手上有人质,但其实那是录音器播放出来的。目的和那两张椅子一样,疑犯故意用录音器来蒙骗外面的人,让他们以为他还在那个房间里。”
  “有道理。这个录音器上有一个很特别的扬声器,这个装置虽小,但拥有很不错的低音和中音,可以把人类的声音模仿得很像。”
  “磁盘上没留下任何东西吗?”
  “没有,什么都没剩。”
  “妈的,我想要嫌疑犯的声波纹。”
  “抱歉,它已经被自动清除了。”
  莱姆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剩下该向盖勒道谢的话,便全由萨克斯去说了。
  接下来,他们开始查看被害人手上那只被踩碎的手表,但没人能想出嫌疑犯这么做的原因。除了手表被损坏时显示的时间外,也找不出任何线索。有时候,嫌疑犯会故意把犯罪现场的手表或时钟调到一个错误的时间,然后再加以破坏,以此误导警方的调查。但这只表停住的时间正是被害人死亡的时刻。这代表什么呢?
  谜题……
  看护托马斯把他们观察到的信息记在写字板上时,莱姆开始继续检验下一个证物袋里的东西——学校门房的签名簿。“签名簿上有一个名字不见了,”他沉思着说,“九个人签了名,但上面只有八个名字……我想我们必须请专家帮忙了。”莱姆立即对麦克风发出指令:“指令,电话。拨号,金凯德,逗号,帕克。”